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帶出場的秘書 張明仁
〈作者聲明：倘若與本篇小說中的人物同名同姓，或是情節相似者，純粹是一種巧合，絕非作者含沙射影，敬請包涵！〉
〈一〉
晚舞已經登場，那些做舞女的，個個濃妝豔墨亮相，激情的舞曲彌散在舞廳的每一處角落。
舞廳大班帶了一位身材高挑的少女，一雙修長的美腿非常搶眼，向我鞠了一個躬，說：「好像我們是初次見面，所以物色這位新來的小姐給您認識，她叫潔竹，雖然不打扮，不主動，靦腆文靜，但陪過的客人，都會回頭來找她呢！」
「不錯哦！她長得像仙女，我常常來，怎麼都沒看過她？」我的客戶朝那少女渾身上下打量了一下。
「她剛來不到一個月，還沒學會舞步，但您是常客，每次您都固定找您的美紅小姐，她正在坐檯，我去叫她轉檯！」大班笑一笑，就走到另一頭去了。
潔竹確實不會跳舞，我也是舞盲，兩位不會跳舞的人湊在一起，倒也不覺得沒趣。她的披肩長髮，一身套裝，在微弱的燈光下，仍然可以看到她的一張鵝蛋臉，配著一雙大大的眼睛，面目姣好白淨，不施粉黛。她不喝酒，不戴首飾，不染指甲，溫柔文靜，一點也不像是風月場中的貨腰女。
我的客戶看到笑容可掬的美紅到來，老馬識途的攜入舞池，把一隻手臂摟在美紅的腰際，而美紅則把她的一隻手搭在他的肩上，然後沿著身體的側面，伸長他們的另一隻手交握，身體貼得緊緊的。先是華爾滋，接著是吉魯巴、探戈、恰恰…，盡興地跳著一支又一支纏綿的舞曲。看來我這趟招待是不虛此行，一大筆的生意將垂手可得。
做生意交際應酬是難免的，但涉足舞廳這是我的第一次。有些客戶不需要應酬就可以做到生意，但有些客戶就是要投其所好，例如招待吃飯、喝酒、打高爾夫、上酒家....等等。我這位客戶什麼都不愛，就只愛上舞廳，他又很愛面子，覺得被招待上舞廳，比他自己花錢上舞廳還夠面子，要不是我的業務經理，臨時向我請假送她太太到醫院急診，而這位他已經約好的大客戶又不能對他爽約失禮，臨時我又找不到能使這位大客戶覺得很夠面子的同仁來替代他，只好硬著頭皮親自出馬。
〈二〉
曲終人散，我們雙雙走出了舞廳，我的客戶擁著他的舞伴，坐上他的賓士轎車跟我掰掰，逕自開走了。潔竹也坐上了我的車。
「先到附近的夜市吃點東西，再送妳回去！」
「好！」她點點頭。
在台灣，到處都可以吃到小吃，尤其是夜市，我開車到附近遠近馳名的夜市，這裡聚集了數百家攤販，充斥琳瑯滿目的小吃美食，服飾、精品、鞋店更是櫛比鱗次。把車停好，我們邊散步邊逛街，看到一家生意特別好的小吃攤，我便叫了一盤蚵仔煎，她叫了一碗土魠魚羹，這種便宜的「地方小吃」比飯店昂貴的「風味大餐」，吃起來一點也不遜色。
走出夜市，我正想送她回家，潔竹坐上了我的車，說：「帶我去兜兜風！」
「到那裡？」
「隨您呀！」
「妳不怕我把妳載去給賣了？」
「我看出來您是好人，不像那些花心的人，摟摟抱抱的！」她羞澀地扭著衣角。
美人在側，我一踩油門，朝著前方一路開去。凌晨的街道，少了幾多喧囂，車子在空曠的馬路上行駛著，她卻在我身旁悄悄地睡著了。
過了一個多鐘頭，車子停在山地門的一個高地上，東方的天際呈現了魚肚白色。我看到有三個人也來到這高地，他們是在等候天亮好放鴿子。這使我想起年少的時候，也常來這裡放鴿子，看到一隻又一隻的鴿子，從這裡飛回遙遠的老家，竟然一隻也不失落，感到好奇又快樂。
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湧入眼簾，刹那間喚醒沉睡的她，一片透明純淨的天空赫然呈現在那一脈墨綠的山巒之上，絲絲晨風從打開的車窗吹進來，窗外已是一片明媚。
「這是那裡？」
「山地門！」
「這裡離高雄很遠喔！國中的時候我爸爸媽媽帶我來過一次！」
「不會很遠，妳跟爸爸媽媽還住在一起嗎？」
「現在沒有！」
「妳結婚了？」
她沉默了一下，然後搖搖頭。
我看出她有心事，我們才剛相識，問太多會很奇怪。
那些放鴿的人陸續走了。我們下車憑欄眺望，遠山近樹，溪水蜿蜒，鳥語花香，呼吸晨光裡的空氣，享受這來自大自然的恩賜，令人心曠神怡。
突然她用手一指：「您看那邊，右前方的那棵樹！」
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，終於看到了一棵很奇異的樹，那棵樹的兩支樹幹，一支長滿葉子，另一支卻枯死了。
「可能是遭到雷殛！」我想拍下那奇異的景象，可惜沒帶照相機來。
「我就像那棵樹！」她脫口而出，說完又沉默下來。我卻嚇了一大跳，看她好端端的沒有缺陷，絕對算得上是個美人胚子，可以傾國傾城，怎麼會像那枯了一半的樹呢？
在送她回家的路上，她告訴我她姓李，名叫雅芳，潔竹是舞廳大班替她取的名字，因她高個子又苗條像竹子一般。這半個月來，她看到涉足舞廳的，多半是好色之徒，或許是因為給了錢，喝了幾杯騷酒，就把她摟得緊緊的，簡直透不過氣來，滿嘴酒氣，聞了就想吐，臭死了！更厭惡的是，有人還故意貼緊她，用硬邦邦的下體在她身上磨蹭，常使她氣得幾乎想逃。她很高興遇見我，剛開始以為我涉足舞廳還不都是一樣花心，至少不要讓她見到我時會感到噁心已是萬幸。但今天使她感覺不一樣，覺得有被尊重，很清新、心裡很踏實，她打算再過幾天等舞廳算錢給她以後，她就要跟舞廳掰掰。她感到我們之間咫尺天涯，不知何日能重逢，如我不嫌棄，可以做個知心朋友……。聽她一口氣說到這裡時，我才忍不住問她，看起來好端端的她為什麼說像那棵半枯的樹呢？當我這一問竟觸動了她心底最疼痛的傷口。底下便是她的敘述：
〈三〉
我爸爸是高雄一家餐廳的老闆，江浙菜頗負盛名，我是獨生女，父母很疼我，從小就讓我學芭蕾舞。跳過芭蕾舞以後，覺得交際舞很低俗，根本就不想學。我好喜歡溜冰，夏天一到，既消暑又好玩的地方就是溜冰場。身高170〈應該說是169.5〉的我，穿上緊身白色溜冰舞衣，以及花式冰刀鞋，跳起芭蕾舞，在一堆女孩子中，就像鶴立雞群一樣，格外引人注目。
正當青春懵懂的花季時代，我大學還未畢業就輟學了，因為我在溜冰場認識了一個企業家的少爺，我很難描述他給我的第一印象，他那濃密的睫毛底下藏著一雙不懷好意的黑眼珠，眼神又是那麼樣的酷，卻有風流的底蘊，很多女孩子很容易被他看牢。有一次我們正在溜冰，他故意撞我一下，險些讓我摔倒，然後扶著我，說：「嗨！小美人，我喜歡妳，做我的女朋友好嗎？」我感到害羞瞪他一眼便轉身離開，他楞在那兒良久。
像他這樣的人，我有所預感，他不可能只追我一個女孩。一直到後來，他拍胸脯向我保證，說我是他心中的唯一，我才開始跟他交往，得知他叫阿寶，讀大四，大我三歲，有時候，我們也像大多數戀人一樣拌嘴，但最後總是他向我陪不是。在與他交往一段時日之後。在我期末考後的一個週末午後，他約我出來，帶我去看他父親開發的花園別墅，並指著其中的一棟說，這是登記在他名下的，他父親在新加坡事業做得很大，等他回來，辦好結婚就可以住進去。他要我陪他進去看看，我輕率地陪他進去，沒想到這是一個陷阱。他看四下無人，一把將我推倒在床上，整個人壓在我的身上說：「我想親妳！」他的呼吸急促地噴在我臉上，我的心急促地狂跳，抑不住內心的恐慌，血液加速在我全身亂竄。他開始吻我的耳根、脖子、嘴唇，一直往下游移著，手也伸進了胸罩裡探索。我挪開他的手，他又伸進我裙子的裏面摸我那最隱密的地方，在他的挑逗下，我的慾望被點燃了，下面濕很大，想要拒絕，卻成了半推半就。
「不要！我怕痛！」我聽說女人的第一次會很痛，所以還是想推開他。
「沒事的！」他強而有力的抱住我說：「女孩子都有第一次，我會慢慢來！」
接著我感到一陣從未有過的剌痛與快感，我差點呻吟出來………。
喘息過後，潔白的床單留下殷紅色血跡。
「對不起，還疼嗎？我不是故意的，我只是一時衝動，克不住自己！」他向我道歉，擁著我說，我是第一個讓他說對不起的女生。
我有些懊惱，愀然不安，因為事態不妙，我竟懷了身孕，這不是一句「對不起」就能解決了事。事到如今，我感覺已經離不開他了，已經不能沒有他了，因為我不想打掉我肚子裏的孩子。
當我肚子一天天大起來，怕人家指指點點，說些閒話，學校是不能呆了，家裡也不能住了。父親知道我懷孕時破口大駡，當然是罵他出氣，但並不反對我住進他那四房兩廳有花園的別墅去遮醜。而他畢業以後，就接手他父親在大發工業區所開設的工廠，朝出晚歸，一晃幾個月又過去了，此時已是晚秋。
〈四〉
一天下午，我正上網閱讀鍾瑞琴的小說：「背叛」，看得入迷，突然被一陣門鈴敲醒。
「找誰啊？」，我走到門口。
一開門，一位打扮時髦的少女，不由分說一腳就踏進來。
「我是阿寶的女朋友，妳是誰？」她咄咄逼人。
我楞住了，我懷疑阿寶是不是趁著我挺著大肚子，瞞著我在外面劈腿，現在居然有女人登門找他。
我立刻撥阿寶的手機：「您的電話已經為您轉到語音信箱，請在嘟一聲...」我氣得掛了電話，手不由地顫抖起來。
在外人面前我放不下做為女主人的尊嚴，雖然我還沒跟阿寶正式結婚，但心一急，竟然脫口而出：「我是他的太太！」
「妳是他的太太？但他沒告訴我他有太太！他發誓要娶我的！」她看我挺著大肚子氣得奪門而出。
她這句話竟像子彈一樣射進我的心窩，我心一陣抽搐，裂了，傷了，我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，眼前開始模糊，伸手一摸，發現早已淚流滿面。
回想剛認識阿寶時，他還拍胸脯向我保證，說我是他心中的唯一。我悔不當初，為什麼會那麼輕易相信他的話，本想好好地與他共度此生，只等阿寶的父親從新加坡回來，才補辦結婚。可是現在卻恨不得離他而去。如果離他而去，從此沒有他的手牽著，也沒有他的人陪著，我好無助，也好無奈！但這不打緊，要緊的是我這未出嫁的媽媽，肚子裡懷著他的孩子，怎麼辦？整整一下午，我出神的凝視著窗外，樹上掛著的鞦韆，起風時，它便晃來晃去。
〈五〉
時間像坐針毯般一分一秒的捱著，好不容易等到阿寶回來，我立刻沖上去問他：「今天有一位說是你的女朋友找上門，你是不是趁我挺著大肚子，瞞著我在外面劈腿？」
「胡說，不可能！」他否認。
「她還問，我是誰？我回答他是你的太太，她就氣跑了，還丟下一句話，說你發過誓要娶她的！你一定知道她是誰？」
他遲疑了一下，正想答話，突然他的手機響了起來，我看他拿著手機往外走，壓低聲音在跟對方說話，從手機傳來的聲音，雖然聽不清楚在說些什麼，但能確定對方是個女的。我立刻跟上去，大聲問他：「是誰打來的？」
「一位男同事！」他分明是在撒謊。
「我明明聽到是女的聲音！」
他便掛了電話說：「不瞞妳，是她，但我跟她是在認識妳之前，至今她還一直纏著我不放，我要分手她就要自殺，我只好敷衍她幾句，請相信我，在我心中只有妳！」
他的說詞不一定是假的，但劈腿是有可能，不然那女人不會找上門來，我氣得情緒失控、對他發飆：「你背叛！你劈腿！誰願意跟別的女人分享丈夫，我們就此了斷！」我開始收拾東西，準備離開他。
他一把拉住我說：「我向妳保證絕不再和她來往了，我決意和她一刀兩斷！求妳不要離開……。」
事後，說實話，我已無法再信任他了。傷過心的人，心會平靜嗎？睡會安穩嗎？幾天後，我趁他在睡覺，打開他的手機：「老公，我好想你……」曖昧不堪入目的簡訊，赫然跳到我的眼前，我的心也跟著跳到喉嚨口，我斷定他仍然瞞著我，兩個人正偷偷摸摸的背著我做那不可告人的事，明的不行就來暗的，他真的背叛我了。
「老婆，妳還沒有睡覺啊！」他看我眼睛瞪著天花板，一翻身就騎上了我，也不管我是挺著大肚子，就埋著頭在我身上舔著、舔著，要是以前，我一定受不了，但今夜，我氣得一點性趣也沒有，反倒覺得他的動作非常粗魯，他也不在乎我的感受，使我突然對他感到陌生。折騰了半個小時之後，他終於從我身上翻滾了下來，整個過程中，我都是咬牙忍痛。
第二天，趁他上班，我便留下了那張帶著複雜的心情寫下來的，已被淚水浸溼了的字條。就怪自己的命吧！我拭去滑落的淚水。也許是我從小嬌生慣養的，沒有被剝奪過什麼，才會吃了秤陀鐵了心。砰！一聲將門關上，我搭上了計程車回到娘家。尚未出嫁就挺著大肚子回來，我怕左鄰右舍指指點點，一進門，就躲進樓上房間裡，足不出戶。
〈六〉
窗外是落寞的黃昏，斜陽將天際繪上暈眩的情調。室內是沉悶的空氣，我把自己浸淫在沉思中。怒海的浪潮漸漸消退，理性的島嶼漸漸浮起。我不禁暗忖，自己離開他，只是為了報復他的劈腿，再怎麼說，肚子裡的小生命是無辜的，長大以後，沒有父親，豈不成了私生子？私生子可以報戶口嗎？怎樣報戶口？報在那裡？如何上學？接二連三的問號跳出來了。現在的我如同脫韁的野馬，闖進泥沼中拔腳困難。
驀然，我聽到客廳的電話鈴響，我媽拿起了話筒：
「喂！….」
「李媽媽！我是阿寶，我要找雅芳！」電話那頭傳來阿寶的聲音。
「雅芳她不在！」我媽一聽是阿寶打來的，狠狠地掛斷電話。我媽最氣男人劈腿，更因疼女心切，看到我被他欺負，咬牙切齒，恨不得咬他一口洩憤。
隔了一下電話鈴又響起，我媽又拿起了話筒，沒等我媽開口，阿寶就迫不及待的說：「李媽媽！請不要掛斷電話，雅芳留下字條說要回娘家，請妳告訴她，我現在過去接她回來！」
「雅芳她不在！你也不必來了！」我媽正在氣頭上，又掛斷電話。
不到半個鐘頭的時間，一輛凱迪拉克的休旅車開來停在門口，阿寶下了車，走到門口按門鈴。我媽一開門，他就走進來。
「我專程來接雅芳回去！」阿寶深深向我媽鞠一個躬。
「你這花心的大少爺，我們家的雅芳是消受不起的！我們家不會少她一雙筷子、一碗飯！」我媽冷冷的說著。
「好不好讓我跟她見個面！」
「她不想見到你！你回去吧！」我媽下逐客令。
「我當面問她一下！請妳幫幫忙！」他幾乎是哀求，只差沒跪下而已。
我看到他幾乎受不了被我媽奚落的窘態，不知如何是好時，我緩緩走下樓梯，他一看到我，立刻趨前拉住我的手，說：「雅芳，跟我回去！我會一生守護著妳，給妳幸福！」
「我不是那麼容易哄騙的白癡！」我甩掉他拉住我的手，說：「你明的不行就來暗的，要不是我看了你手機的簡訊，還一直被你蒙在鼓裡！」
他一怔，半晌才說：「這是誤會，妳聽我解釋………」。
「不用解釋！」我媽用手一指，語氣強勢：「門在那邊，請你立刻出去！」
他像挨了一記悶棍似的差點癱瘓下來，實在沒臉再賴在這裡了，他正要走出門，突然回頭正色對著我說：「妳有沒有什麼要交代的？」
「沒有！」我不清楚他在問什麼，只得搖搖頭。他迅雷不及掩耳的跑來吻我一下便轉身而出，我目送他的背影，走進座車，開車離去，漸行漸遠。
〈七〉
「妳有沒有什麼要交代的？」不知怎的，我覺得阿寶這句話問得很詭譎，他究竟要問我什麼？反覆思索，輾轉反側，直到半夜，好不容易才入眠。突然一陣傾盆大雨我身陷爛泥中，任憑我喊破喉嚨，卻無人伸出援手，我好害怕又好無助，突然電話鈴響，我才驚醒過來，冒了一身冷汗，原來是一場惡夢，但是三更半夜，誰會打電話來？我以為自己還在夢中。
「雅芳，快點起來！」我媽奔上樓，聲音有點發抖：「剛才醫院的急診室來電說有一個喝農藥自殺的人要見妳，叫妳趕快過去，否則來不及見他最後一面！」
「一定是阿寶，我們快去！」突然來的惡耗，就像從天降下的一顆炸彈，炸得令人手足無措，一種不詳的預感襲入腦海，我立刻站起來，但眼前驟然一黑，我媽見狀趕緊扶我一把。當我們匆匆趕到醫院時，看到一群醫生和護士，用盡方法，正在搶救他，阿寶口鼻被戴上氧氣罩，臉色慘白似乎已經沒有生機。我忍不住握住他的手哭喊著：「阿寶！你不能死，你不能死，孩子需要爸爸！阿寶！我是雅芳！你看看我呀！…..」突然，阿寶的眼睛微微睜開向我一瞥又闔上。
醫生搖搖頭，歎了一口氣：「我們已經盡力了！」
我驀然醒悟，人只有在迴光返照的那一瞬，才能確定他心中的最愛，而他的這一瞥使我斬釘截鐵的肯定：我是他的最愛，他也是我的最愛。然而他已離我遠去！〉
〈八〉
當小寶從我肚子裡出來的那一刻起，我就成了一個未出嫁的媽媽。在婦產科的產房住了五天，醫師因為我的奶水不足，就介紹一位專業的褓姆給我。當我離開醫院時，雖然父母極力想說服我，要我回娘家居住，但我這位未出嫁的媽媽堅持不願讓娘家的左鄰右舍看笑話；也因為我那不服輸的性格，像日劇裡的女主角阿信一樣，不肯向命運低頭，我堅持要獨力扶養小寶長大成人。這條路雖難走，但我有勇氣作我自己。
我在迷霧中前行，正當越走越遲疑的時候，感謝上蒼讓我遇見了您。昨天我萬萬想不到舞廳的大班，會把我介紹給您，她是小寶褓姆的隔壁鄰居，她跟他老公結婚六年，竟然未能懷孕生子，一直盼望能有一位孩子。當她一看到小寶，疼得不得了，請求我把小寶給她收養，但我再三婉拒，說小寶是阿寶生命的延續，我要伴他一生，生活再苦，也不能使他成為別人的養子。那位舞廳大班，看我獨力要扶養小寶，就好心的把我介紹到舞廳坐檯，告訴我，可以賣笑不賣身，她在舞廳長袖善舞，會為我擋風擋雨，叫我不必害怕。
她的故事講到這裡，車子也剛好開進小寶褓姆的巷子，我把車停在門口。
「您要不要進去看看小寶，他可能還在睡覺！」
「好！」我很好奇正想進去探望，就一口答應。
小寶已經睡醒，褓姆正在餵他喝奶，看到我這位陌生客進來，覺得很詫異？因為她從來未曾帶客人來過這裡，連忙打招呼：「請坐！家裡很亂，對不起！」
「不客氣！」我坐下來，仔細端詳抱在褓姆懷裡的小寶，是個小帥哥，長得容貌俊美，皮膚紅潤，真個人見人愛。
她高高興興的與褓姆聊著小寶的種種等等以及等等種種，當小寶喝完奶，她一把抱過來，親著他，逗著他笑。在我眼裡，這位充滿慈憐的媽媽，與昨日的她又有另一種動人的姿態。我塞給小寶一個小紅包，做為見面禮，準備要告辭，她跟小寶說：「乖！給伯伯抱一抱，謝謝伯伯給你紅包！」我接過來抱他慢慢地轉了一個圈圈，他好像懂事一樣的笑著。她抱回孩子和褓姆送我到門口，留給我聯絡電話，並向我要了一張名片，說：「謝謝您！不要忘記打電話喔，掰掰！」
車子發動了，我看她舉起小寶的小手，不停的揮著：「跟伯伯掰掰！掰掰！」
幾天以後，我接到她的電話，說她已經離開舞廳正在找工作。我就告訴她，我的秘書已在幾個月前就向我遞出辭呈，下個月舉家要移民到溫哥華，我正積極物色一個接班人，她剛好可以遞補這個缺。她聽了又驚又喜，說她大學沒有畢業，恐怕自己不能勝任這份工作。我告訴她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可以見習，天下無難事，只怕有心人，我要她後天就來公司辦理報到的相關手續，並且興奮地告訴她：「那天，我招待客戶到舞廳，就是那位每次都固定找美紅跳舞的大客戶，後天就要來我公司簽下一大筆的生意，這是妳進我公司的好彩頭，簽約時他看到妳在我這兒上班，肯定會嚇一跳！」
〈九〉
秘書工作繁雜瑣碎並非人人都可以適任，所幸雅芳除了具備有足以讓人信賴的天生的特質以外，也能擺脫傳統花瓶的角色，短時間就與公司各部門主管培養良好的默契。我因日理萬機，思考層面不同，故常常在最後一秒推翻先前的決定，而她卻能盡力配合，應對進退輔佐得很得體，成了我得力的助手。
就在小寶滿週歲的時候，我意外的接到小寶爺爺的來電，說他上個月剛從新加坡回來，兒子沒了，幾天前他整理他兒子的遺物，在兒子的抽屜裡找到他兒子的親筆書信，要他接納未婚的媳婦，讓孫子認祖歸宗。他便四處打聽雅芳母子的下落，從雅芳分娩的婦產科找到醫師介紹的褓姆，再從褓姆的口中得知雅芳在我這裡上班。他要來接她母子回去團圓，並要她掌理他工廠的財務。我真是喜出望外，但我得力的秘書又沒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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